产品造假是企业在损毁自己的基石　　产品品质和企业诚信是企业的两块基石。因为产品(或服务)是企业活动的结晶，品质是它们的筋骨，造假是抽去了企业的筋骨，企业永远立不起来。诚信是企业的根基，也是做人的根基，企业失信就是企业人失去了根基，失去了立足之地。造假和失信都是企业人所为，尤其是企业领导人或策划或支持或纵容的结果，都是在损毁企业的根基。　　《大宅门》连续剧里有一个场景：解放后的一天，大掌柜白景琦知道自家东阿县的分店在卖掺假的东阿胶，分店经理是他的儿子。白景琦从北京赶到东阿县，指着柜台上一堆劣质东阿胶，眼瞪着他的儿子和站在身后的四五个店员，大声吼着：这是怎么回事?儿子吓得不敢吭声。白景琦又一声吼：你给我说!儿子颤着声说：实在撑不住了，对门老孙家掺假，价钱低，顾客都跑到那边了，我们被逼得没办法。白景琦怒不可遏，用拐棍指着他儿子，说：撑不住你就卖假货?白景琦回身就将柜台上成堆的药一下子推到地上，踩了几脚，气愤地说：当年我一把火烧了72万两银子的假药，你记得不记得?儿子说：记得。白景琦又大声说：记得你还这么干!　　白景琦又问：街上几口井?12口。你用的是哪口井的水?用的是河水。为什么不用井水?那又费力又费时。白景琦又气又急，指着儿子说：背祖训!儿子背道：“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还没背完，白景琦大吼着：亏你还记得!举着拐棍就要打，店员赶紧拦着。白景琦绷着脸对着大家说：东西是假的，可以退货;药是假的，人命关天哪!人家买了假货，上了当，回过头来就要买真的。儿子说：记住了，以后不敢了。　　第二天，白景琦带着儿子去县政府，见了县委书记。因为是熟人，县委书记说：好久不见了，白掌柜!欢迎啊!白景琦说：现在是白景琦同志!书记问：找我什么事?白景琦说：关于假药的事。书记说：老孙家的事我知道，县里正在想办法处理。白景琦说：不好意思，敝店也卖假药了。书记说：全县你是第一个自曝家门的，好啊!白景琦说：敝店托您严加管理，如果发现有违行规，不要看我的面子，你就封他的店!儿子尴尬地站在父亲的身后。书记看着白景琦说：有您的将令，我就放心了。　　《大宅门》场景虽说是文学创作，但却有三个启示：第一，儿子经理的造假对企业生存造成了潜在的威胁，基石动摇;第二，大掌柜对威胁的及时扭转，挽回了产品的质量，稳定了企业基石;第三，企业基石可由企业领导人所建，也可为企业领导人所毁，但基石环境却与政府领导人直接相关。　　企业失信的场景、现实与治理　　《大宅门》所显示的场景与中国的现实有诸多相似的地方：　　第一，企业确实在造假。造假的主谋不在伙计而在掌柜，掌柜不允许、不支持，假造不出名堂来。今年，中国在查处“瘦肉精”时，曝出有个企业的领导人懂化学，亲自研制并和南方一个企业联手，定量加工。现在查处的造假产品和造假企业比较多，影响极其恶劣。奶制品造假不但威胁到整个奶制品行业目前的生存，而且造成市场心理恐慌，消费者更加地崇尚国外品牌。造假造的孽会影响几代人。　　第二，企业被逼造假。竞争对手老孙家造假，价格低，客户流失，为避免倒闭，企业不得不也去搞些违背祖训的事。现在，市场上就有许多“孙家”企业，如果不加管制，会有更多的“孙家”出来。其中，有的是被逼的，有的是看着“孙家”赚钱，顺水跟上的。“被逼造假”说明社会诚信环境不好。在这种环境里，造假的企业越来越多，不造假的企业就没法儿活。要反过来造成一种约束环境，使造假的企业没法儿活。　　第三，企业造假可以自行管束。小掌柜犯规，好在大掌柜还有良心，可以巡视、自律，以上管下，不会继续出大问题。2011年下半年，中国有些集团的下属企业、分店出现作假违规行为，连外国的零售业巨头企业在重庆也被查出用普通猪肉代替“绿色猪肉”，涉嫌欺诈消费者。逢到此事，集团都会出面向社会致歉，对下属企业进行大检查，惩治坏的分支机构，甚至解除合约，继而完善相关规则等。　　第四，强化以诚信为基础的“祖训”。大掌柜让小掌柜牢记“祖训”，因为这是传家宝。企业的“祖训”是上辈人传下来的传统习惯。有的企业丢了“祖训”，有的企业就没“祖训”，使劲地去赚缺德钱。现在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上辈人传下来的是什么”和“我们传给下辈人的是什么”。如果想传给下辈人的是诚信，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需要找到“祖训”、回到“祖训”，按诚信规则培训员工，谁造假，谁走人。坚持它30年，留下的就是诚信的传统文化。　　第五，政府是治理诚信环境的主要责任者。一个企业作假，另一个企业除举报外还没法儿管，白景琦找政府找对了。政府就是要管企业管不了的企业之间的事。现在，中国的假奶、假酒、假烟、假证、假账、假投标、假拍卖、假新闻等，如同割韭菜，一茬又一茬，作假已经不是个别领域的个别现象了。社会诚信环境的好坏与政府作为直接相关，地方政府管地方，中央政府管全国。“使造假的企业没法儿活”这是中央和地方要做的大事情。　　政府的责任在于建设社会诚信环境　　产品造假、企业失信使中国企业在世界企业圈子里是个非常糟糕的形象。今年九月、十月我在德国做调研时，体会到有一些德国企业非常愿意到中国投资，因为中国市场有着巨大的长远诱惑，但又不敢和中国企业合作，担心产品风险、技术盗窃、虚假账目、恶意竞争、行贿受贿、知识产权等问题。这些担心大多从德国先行到中国投资的同行企业来。有的中国企业不守规矩，拿了人家的产品和技术，就甩了合作者，自己成了竞争者。德国企业家会举些例子客气地讲给我听。我想，其他国家的企业也会有一些类似的经历。　　有些企业的不良记录，在外国企业家圈子里会被更直接而不客气地讲述、更现实地传播开，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甚至会利用某些事实添油加醋地渲染。这些经验和渲染比中国所颁布的政策以及环境说明书更有力量地影响着外国企业家的心态。如果这些现象不加治理，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世界性的诚信危机。当然，各种危机会促使政府采取严厉的措施。　　近10多年来，中国政府不断加强打假的力度。我截取了2011年11月上旬10天的报道，来看看产品造假、企业失信、团伙犯罪的严重性和政府集中打假的成效。11月1日新华网报道，北京、上海、浙江等12个省市公安机关连续几日共摧毁制售假酒和商标、包装材料犯罪团伙19个，打掉犯罪窝点97个，抓获犯罪嫌疑人184名，现场查获“茅台”、“五粮液”等十多个品牌假酒1.4万瓶，各类包装盒(袋)3000多万件(套)。如果这些假冒包装材料被制成假酒流入市场，市值将超过30亿元。11月3日，公安部发布消息，一个遍及河南、安徽等8省市，集生产、批发、零售于一体的特大假药犯罪团伙被打掉，共查获假药6500多万片(支、粒)，捣毁制假窝点、售假药店117个，抓捕犯罪嫌疑人114名。这些假药多以淀粉、玉米粉、饲料、水、化学色素等为原料，几乎没有任何疗效，为使假药与真药在色彩、重量等感官效果上相似，有些不法分子甚至在假药中添加铁粉、兴奋剂、安定等成分迷惑群众。　　11月6日，全国182个城市，同步开展集中销毁假冒伪劣商品活动。2500多万件假名牌、假农资、假药品等假冒伪劣商品被集中销毁。自2010年11月至今，公安部开展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伪劣商品犯罪行动以来，共破获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伪劣商品案件2.8万件，捣毁制假售假窝点2.2万多个，打掉批发、销售侵权、伪劣商品犯罪团伙6700多个，涉案价值180多亿元，按正品价格计算超过5000亿元。还有针对媒体未经核实直接使用网络信息或社会自由信息编写报道造成严重虚假新闻等问题，新闻出版总署印发了《关于严防虚假新闻报道的若干规定》，要求新闻机构建立健全内部防范虚假新闻的管理制度、纠错和更正制度，完善虚假失实报道的责任追究制度。11月9日，温家宝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研究进一步做好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工作。会议决定设立全国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商务部。　　上述报道仅仅是11月上旬10天时间内发出的信息，没有报道的可能还有许多。产品造假、企业失信的严重性使我们感到，要治理造假环境，使每个公民、每个企业、每个公务员坚持诚信，要走很长的路。因为一次作假，要用十次的作真来赎回。一年作假要用十年的作真来赎回。战后日本扭转劣质品形象，大概用了20年的时间，才在世界上立起高品质丰碑。中国要用的时间会更长。　　坚持不懈 本末兼顾 治理诚信环境　　出了事件就大检查，严重者就集中打击，有的还就事立规矩，这说明政府反应快，力度也大。法制晚报报道，为提高猪肉安全质量的信度，有的地方建立起猪肉安全追踪系统，给猪肉办“身份证”。市民买猪肉，凭电子小票就能查出猪肉来源。从2010年开始，商务部在大连、上海等20个城市开始进行肉菜流通追溯体系试点。这种做法是好事。先不管试点效果如何，至少政府在想办法规范企业的行为。　　当然，企业首先要自律，不能自律的才要他律，“他律”就是政府管理。凡造假失信、危害民众健康、危害诚信环境的，要严惩掌柜、封店拍卖，就像当年张瑞敏砸劣质冰箱那样，“砸”掉一批造假企业，有一个就“砸”掉一个，“砸”得人心惊肉跳。对于恶劣的诚信环境，没有特别的法规，没有强势手段，没有持之以恒的态度，解决不了问题。当年香港的廉政风暴，对治理贪腐就很有效。当然，接下来要立规矩，用规矩教育社会民众。这样，以诚信惩戒企业，以诚信教育民众。　　治本在于“端正企业良心”。企业良心就是企业人的良心，首先是企业家的良心、CEO的良心。这些决策者、管理者的良心坏了，企业就跟着坏了。中国的企业行为，甚至社会风气受官德影响很大，官德坏了，会影响企业人，影响大片社会。所以，我们常说的治国先治党，治党先治官，治官先治心。企业治本在于治企先治人，治人先治官，治官先治心，治心先立本。这里的“本”对企业而言就是“诚信”。　　网上有个“忘八端”的说法。说是骂人的话“王八蛋”来自“忘八端”的谐音。我们不去考证这个转变是否可信，这里想说的是“忘八端”的人是可恶的，遭人骂的。“八端”是指过去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八个字，忘了“八端”，就忘了做人的根本;而忘了做人的根本，会被街坊四邻看不起。这是传统理念，引申来说是做人要有根有本，做企业也要有根有本。诚信就是人之根本、企业之根本、国家之根本。　　诚信要从小培养。一代人要从根儿上培养。韩国有个成均馆大学，是个很好的学校。600年前是国立高等学府，类似于中国的国子监，儒学渊源非常深厚。大学里有个孔子庙，旁边就是成均馆学堂，这个建筑群现在成了韩国重要的文化遗产。成均馆大学的校训是“修己治人”，育人的核心理念是“仁义礼智”。有人问，为何没有“信”?解释说：信是基本。“信”之上的“仁”，“信”之上的“义”，“信”之上的“礼”，“信”之上的“智”。“仁义礼智”是以“信”为本的。大学就是以此来培养学生。但现在我们的社会中功利理念、功利行为比较盛行，诚信基础上的“仁义礼智”没有多少人清楚，更谈不上去树立。顾及他人、家庭、集体、公共利益变成了需要特别提倡的事情。我们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目标很吸引人，但需要我们警惕的是不要“市场经济”引进来了，人们的道德也“市场”了、“拜金”了，一切都用金钱去衡量、去交易，而丢了“社会主义”的理念、原则和行为。　　造假和失信，说起来谁都义愤填膺，说完了谁都感到无奈。这种状态如果积累下去，到我们的下一代，他(她)们的感觉就会是：社会就是这个样子。逢事就会质疑其可信性：这是真的吗?这几个字会成为社会的象征。这种景象非常可怕。我们决不希望在新中国建立100周年的时候看到这种景象。所以，不管中国的经济总量有多大，我们要下功夫解决造假和失信的问题，一步步建设好社会诚信环境。　　前30年，我们达到了经济总量世界第二，但重要的是人均收入的位置，更为关键的是品质和诚信，这是我国未来30年企业素质建设和立足世界的关键所在。我们希望从2012年开始，用5年的时间，为今后30年的社会诚信建设和企业品质建设打下一个理念和规则的基础;再用五个5年的时间来推进、提高和巩固，使诚信和品质成为国民的素质、成为企业的素质、成为国家的素质，真正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那时，真正的强国才会建立起来。           （作者为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副主任、原副校长） 注：本文为《人民论坛》杂志原创文章，网络转载请为作者署名并注明“来源：《人民论坛》杂志”字样。书面转载请联系010-65363752或邮件至rmlt@rmlt.com.cn。